墙角的老藤又抽了新芽,浅绿的叶瓣裹着晨露,在阳光下透着透亮的光。我蹲在石阶上看它,忽然想起奶奶生前总说的话:“草木记得时光,比人牢。”
那只缺了口的青花瓷碗还摆在书柜第三层。碗沿有圈淡青的缠枝纹,是奶奶嫁过来时带的嫁妆。小时候我总爱捧着它喝玉米糊,温热的粥水顺着碗沿滑进喉咙,带着柴火灶特有的烟火气。有次我追着蝴蝶跑,碗摔在青石板上,磕出个月牙形的缺口。奶奶没骂我,只是用粗布蘸着米汤细细擦着缺口,说:“碎了才好,以后就记着要小心了。”后来这碗成了她种多肉的容器,肥厚的叶片从缺口处探出来,倒比完整时多了几分意趣。有年冬天,我在碗里插了支干梅,暗红的花瓣落在青瓷上,竟成了那年最别致的景致,奶奶见了,笑着往我手里塞了块烤红薯,甜香混着梅香,成了刻在记忆里的暖。
衣柜深处还压着件枣红色的毛衣。是母亲二十年前织的,枣红的毛线里掺着细细的金丝,领口处绣着朵小小的玉兰花。那年冬天特别冷,母亲每晚坐在台灯下织毛衣,毛线针在指间翻飞,偶尔停下来揉一揉发酸的肩膀。我凑在旁边数针脚,总盼着毛衣快点织好。可等毛衣织成,我却长快了,穿在身上紧巴巴的。母亲笑着说:“没关系,明年还能穿。”可第二年春天,毛衣就被叠得整整齐齐收进了衣柜,再没拿出来过。如今我把它找出来,展开时还能闻到淡淡的樟脑香,针脚间仿佛还留着母亲指尖的温度。
楼下的老槐树不知守了这条街多少年。树干上有个深深的树洞,是我和小伙伴们的秘密基地。夏天我们把玻璃弹珠、糖纸塞进树洞里,秋天捡了金黄的槐树叶夹在书里。有次暴雨过后,槐树枝断了好几根,我们蹲在树下发愁,居委会的张爷爷扛着梯子来修,他用麻绳把断枝绑好,又在树洞里填了些泥土,说:“这树啊,陪着咱们长大,得好好护着。”夏日傍晚,街坊邻里总爱搬着小板凳坐在槐树下,张爷爷摇着蒲扇讲过去的事,我们趴在石桌上写作业,槐花香簌簌落在作业本上,成了童年最温柔的背景。如今每次路过,看到枝繁叶茂的老槐树,心里总暖暖的。
前段时间整理旧物,翻出一本泛黄的日记本。里面记着年少时的心事,有考试失利的沮丧,有和朋友闹别扭的委屈,还有第一次收到情书的羞涩。字迹歪歪扭扭,却透着满满的真诚。看到某一页写着“希望长大后能成为一个温柔的人”,忍不住笑了。这些年跌跌撞撞,虽然没活成理想中完美的样子,却也慢慢学会了包容与体谅,大概这就是岁月的馈赠吧。
傍晚的时候,我坐在阳台喝茶。玻璃杯里的菊花在热水中缓缓舒展,茶香混着花香漫开来。夕阳透过纱窗,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,楼下的老奶奶在慢悠悠地散步。忽然觉得,岁月就像这杯茶,初尝时有些苦涩,细细品味,却能尝到淡淡的甘甜。那些过往的时光,无论是欢乐还是悲伤,都在岁月的沉淀中,酿成了独特的芬芳。
老藤还在慢慢生长,青花瓷碗里的多肉又冒出了新叶,枣红色的毛衣静静躺在衣柜里,老槐树依旧守护着这条街。时光匆匆,却留下了太多珍贵的回忆。这些回忆就像散落在岁月里的珍珠,串联起我们的人生,在时光的打磨下,愈发璀璨夺目,散发着迷人的沉香。